“妈!”薛宝钗在镜子里看了一眼正梳头的婆子,脸红道,“快别说了。”

    实在来说,薛家败得差不多了,还有个在监狱里困着的哥哥,留给薛宝钗的嫁妆还真是算不得丰厚。在年少时候,薛宝钗其实也憧憬过,她曾以为自己的归宿不是皇家城楼就是富贵子弟,也想象过她出嫁时候会是怎样十里红妆被人叫口钦羡的盛景场面,但却不想现实是如此的骨感,光是嫁妆这一项,她的婚姻几乎能被人戳着脊梁骨耻笑。

    没有大定小定,薛家又是这么个情况,因此她的嫁妆也没世家亲戚来添,薛姨妈掐着手里的银子拼拼凑凑理出来四十三抬嫁妆,像样的大件是一样没有,半旧不新的衣物倒是垫了不少。

    亏了也是在自己院子里捣饬,要是搬到大街上,还真是要叫人笑死了。

    那梳头婆子见多识广,耳听八方,也知道如今贾薛两家的情况,不由地从心里也生出了几分轻慢之心,随意把薛宝钗的头发梳了梳便要挽起来,薛姨妈在旁看着不像了,连忙地叫起来:“这怎么就完了呢?”

    婆子道:“哟哟哟,您老还信这个?不是我说,倘若一句好听话就能定下姑娘的终身,那我把嘴皮子给磨破了也把全天下能说的全给姑娘说了。可如今我却不敢说了,姑娘嫁的什么人,姨太太还不清楚?要是这刚拜堂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保不准还得嫌我说的多!”

    薛姨妈给气得脸色发白,差点当场就要跺脚咒骂起来,薛宝钗赶忙劝道:“妈,妈!不过是两句话,不要就不要了。”

    婆子哼哼一笑,又对着薛宝钗道:“姑娘也别顾前顾后的,小心你这发髻给散了,若是散了那就更不行了,非要剪了头发当姑子,日夜伴在佛祖面前磕头赎罪才好。”

    薛宝钗垂了脸暗暗咬牙,婆子又说:“对,对,把脑袋低下些,身子也不用站得那么直。”然后开始伺候她换上大红的喜服。

    外头不知谁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小姨奶奶来了。”只听一阵珠翠的碰撞,外头打帘进来了个人,细挑身材,容长脸面,正是袭人。

    薛宝钗在镜中与她一点头,微抿着唇笑道:“你来了。”然后仔细看了看发现好像她有点地方和平日间不一样,仔细一瞧,却发现她梳了个妇人发髻。

    袭人先跪下了,“请太□□。”然后说道,“昨个宝玉又发了疯怔,怎么都不劝好。老太太和二太太实在没了法子,又因为和太太已经把过门的日子给定下了,所以就先做主,摆了场酒宴给奴婢开了脸,做了姨娘。”

    薛宝钗搭在身侧的手猛的一攥,差点把这刚上身的喜服给撕出一道口子。这是什么事儿,这叫什么事儿?后一天正房太太都进门了,却还非赶在前一天开席纳了妾,这不是直接叫人难堪吗?

    薛姨妈看女儿脸上已经很明显地摆出来一派怒意,也知道她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姑娘如今是真怒了,因而赶忙与袭人道:“说到底也是为了宝玉,也是想让宝玉的病好些了,好在今天大喜日子里不出岔子——宝玉好些了吗?”

    袭人点头道:“好些了,也能认几个人了。”她想了想,又跨前一步凑近了些,轻声与薛宝钗道:“太太,有个事儿,老太太叫我与你说。”

    薛宝钗压着满肚子火问她:“还能有什么事儿?”

    袭人道:“宝二爷发了痴症,虽然这两天情况好了些,但是根还是没除干净,成日间地瞎呼唤。因为这场席面请了不少亲朋旧友,老太太怕宝二爷再惹出什么祸端,因此叫奴婢引了个人来——”她朝屋外喊了一声,“快请进来。”

    薛宝钗又一看,见居然是林姑娘身边的雪雁。雪雁落落大方,朝着薛宝钗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