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窗户那边有人在喊她。寒山!醒醒!她看不到那个人的长相,玻璃倒映出的仍旧只有她的脸,但在影像交叠的模糊中,一双蓝色的眼睛与她的眼睛重合了。醒过来……别睡!别沉下去,跟我走,求你了!求你了!玻璃吱吱作响,不断崩碎,好像有新鲜的空气从裂隙中透过来。银蓝的藤蔓绕上她的手,她的肩膀,一瞬间让嬴寒山产生了错觉。这好像并不是花蔓,这好像是谁的手,谁的肩膀,谁的身躯,正努力把她从她所在的位置拽出去。玻璃轰然破碎,黑暗上升,白昼下降,她没有抓住拉扯她的藤蔓,她摔进了黑白之间。“咳!”嬴寒山骤然睁开眼睛,在胸口闷的那股气流喷出来,变成一地暗红色。好痛,好像肺被扎破了,好像内脏全都变成了碎块,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唯有四肢不断上升的痛苦在提醒她已经从刚刚的混沌中脱离出来。杀生道的五感突然变得明晰,比意识更快恢复的是警惕。有什么东西在她旁边。那不是人,那东西身上有些熟悉的不祥气息,那些披着彩衣的芬陀利华众,那个模仿她面孔的国相……那种气息是相似的!受伤的野兽远比健康时凶暴,她几乎是在意识到有东西存在的下一秒就挥出了峨眉刺,锐器扎入什么柔软的东西,周围传来一阵挣扎和破碎的声音,她感到自己也被轻微颠簸了一下。视野在恢复。最先看到的是莲花,大朵的,洁白的,仿佛释放出微光一样的莲花。空气中充满了带着寒意的馥郁,她难以忍受的疼痛正在缓慢平息。然后是斑斑血迹,从她的嘴角,衣服一直蔓延到托着她的银蓝色枝蔓上。只有摇篮一样轻轻托着她的那一小片枝条还保持着稳定,那周边的无数枝蔓正在垂死的蛇一样挣扎,枯败,断裂,大朵大朵的花从上面跌落下来,仿佛被斩落的洁白头颅。最后,她看到了苌濯。那是苌濯吗?他的脖颈歪向一边,脖子被从侧面撕开了,藤蔓从里面涌出来,蛇一样盘桓着笼罩住她。那副人的躯壳半跪着,手保持着伸向她的姿势,没能触碰到的指尖还在轻轻颤抖。她刺出的峨眉刺穿过了他的腹部,人类的血正从那里渗出来,一圈一圈地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衫。“苌……?”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蓝色的瞳珠转向她的方向,红色从蓝色与白色的分界线溢出来,在脸上汇聚成两行模糊的血泪。“寒……山……”帐门被推开,火把照亮了帐篷里。被刚刚的声音惊动的亲兵们冲进来,又在看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的瞬间失声尖叫着后退。地面被银蓝色的花枝铺满了,血染红苌濯和寒山的外衣,那位有着天人一样面孔的军师半跪在地,身体以一种非人的方式撕开,露出绽放莲花的内里来。血腥气,花香,松油燃烧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栓塞在人的喉头。冲击神志的画面让这群冲进来的人几乎不能辨别发生了什么,只能勉强从眼前的细节中捕捉逻辑。血,伤口,吐血的赢寒山,她握在手中,仍旧刺入苌濯腹部的峨眉刺。第一个人喊出声,于是剩下的人也喊起来,叫喊声浪潮一样升起,一瞬淹没周遭的一切。 “大将军遇刺了!”而在嘈杂和闪烁的灯火中,苌濯的睫毛轻柔颤抖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开始慢慢失去颜色。沾着血的指尖努力伸向赢寒山的衣袖,又无力地垂落下去。“我……没有……寒山……”“不要……讨厌我……”第187章 鸦言鸦语不要讨厌我, 求你……不要……看我的……脸……就像用一枚锐利的石头敲向薄胎的白瓷,苌濯开始变得苍白无血色的皮肤碎裂开来。更多细小的银蓝花蔓从碎裂处钻出。它们仓皇地挣扎着,像是被鞭笞了的犬一样瑟缩, 最终委顿于地, 迅速散开从帐篷的边角逃离。当啷。这是峨眉刺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苌濯消失了。嬴鸦鸦是被外面的混乱声惊醒的。她迅速摸起枕头底下的短剑, 背靠墙掀开一点窗纸向外看去。士兵们跑动得很急, 但没有人身上带伤,武器大多背在后背或者收在鞘里,这不是有人袭营时的状态。她松了口气, 把匕首收起来, 穿上外衣预备出去看一眼。当经过桌子时, 嬴鸦鸦停下了脚步。重阳节时苌濯给她的那朵花还在桌上, 她拿回来之后随手插进了水瓶里, 至今都没有开败。窗户关得很紧,没有一点月光落进来,那朵花却在散出极微弱的白光。一滴红色顺着花瓣落下来, 啪嗒。她揉了揉眼睛。那不是幻觉,第二滴, 第三滴, 仿佛在泣血一样,不断有从赤色的液滴从花瓣上落下。嬴鸦鸦捧起那支半开的花,血泪就从落在桌上转成了落在她手上。她找了一块布擦干净手然后包住花, 带着短剑跑出门去。这边的混乱还不是很严重,附近执勤的士兵没有全部离岗。“出什么事了?”她拽住最近一个。“……!嬴长史!请您暂避, 营中现在不安全, 大将军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