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过手来,把那对琉璃小球展示给她,嘴角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与你作为无家人在这里比上一次吧,就在这张桌子上,就比无家人的东西。”“胜败以一局定,胜者就以无者的身份继续走下去,败者……”“就自尽于此,死生无恨。”第176章 铸造坛城无宜低头看了一眼那对琉璃珠子。它比用来把玩的珠子更小一些, 几乎与用金银丝穿起来系于簪上的同样大小。“比什么?”她不再与他饶舌,无家人的固执如出一辙,他们如果谁还怀着说服谁的希望, 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预备生死相搏。“铸坛城。”罗秋鸟回答。坛城。或称曼陀罗, 僧人修行时用来观想的图案。据说有一些僧众会用宝石, 彩砂, 金银以手于地绘制坛城图案,昼夜不停,不食不眠, 而又在图案绘成时骤然毁去, 以此开悟。无家的“铸坛城”铸的不是那种东西。虽然有个很佛法的名字, 但这种“坛城”更近似于父母为孩子做的玩具。在一个十寸见方的盒子里用细小的机关与木片搭建类似于迷宫的东西, 然后在一端的入口处放下一枚小球。为了控制重量, 这枚小球大多用琉璃打造。玩耍时双手不可接触到球,只能平托盒底,左右倾斜, 让球在木片与木片之间滚动,触发或躲避盒中的机关, 一直到落入盒心的孔洞中, 可以被取出来为止。孩子们每破解一次坛城,父母就会拆开旧玩具,重新铸城交给孩子, 以增长孩子的破局能力。擅长不同方向的无家人给孩子的坛城细节上也有微小的差异。铸铁者会把盒子做得异常沉重,如果不能遏制手捧盒子时手腕的颤抖, 就不能让琉璃球落入正确的位置, 而善于机巧者会刻意将一些机关裸露出来,通过它们的运转暗示解题方式。当孩子们成年后, 他们会在及冠或者及笄前收到最后一次坛城,能够拆解并复原它的人会得到赞许,这件事不是很容易做,也不是必须做,但所有人都会选择试一试。无宜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铸过坛城了,大概是没有,那段时间她在重病,甚至不能潦草地及笄。如今她也并不戴发笄。这样一错神之间罗秋鸟已经从地上拿起两个木盒,请无宜选一个。“我与你限时半个时辰,以桌上的木片,金铁铸坛城,再互换解城,先解者胜,这样可以吗?”这不仅仅是考验对赌者作为无家人制作机巧的能力,还考验破局的思路。无宜简单地检查了一遍两个盒子,它们确实都普普通通。“我是剑匠,”她说,“不擅长这种东西。你让我与你比这个,不公平吧?”罗秋鸟摇摇头:“剑匠也有剑匠铸坛城的方式,不拘是铸剑,琢石或是刻木,终究都是无家人。”他托起一个盒子:“我可以按照剑匠的方式解题,双手托举,不沾几案。”无宜点点头,算作答应了。一炷清香被点燃,屋内迅速恢复了安静,只有机关被叩动的轻微咔咔声和木片推入槽中的轻微嘶嘶声。罗秋鸟跪坐在案前,肩背深深地弓下去,这一刻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身边有什么人,不在乎无宜手中的剑和偶尔落到他身上的眼光,那副因为工作而已经有轻微变形的手像是血肉的工具,精巧地卡在木与铁之间。一般铸坛城都需要先画图纸,确定所需木料的长短,所设置机关的范围。 整个坛城只有一枚木盒大小,即使是最细微的疏漏也容易导致整个坛城不能运行。技艺高超的一些人会选择从中心做起,保证核心的运行,这样即使到了边角有轻微误差,也能通过舍弃一部分弥补。但罗秋鸟是从边缘开始构建的。就像是密宗僧人们以沙绘城一般,相互嵌缝的木块是从边缘至中心逐渐绽放的莲花。罗秋鸟盯着手里那个木盒,脸上有些不自觉的微笑。月前门房看到郡守举着那个玩具一样的小翻车走出门时,他脸上也是一样稚童般的笑意。月在缓慢地移动,廊下的竹影旋转了一枚石砖的长度,一线香灰骤然折断,熄灭了燃到底的香。罗秋鸟拿起桌上的琉璃珠放在入口,向无宜的方向推了推。无宜瞥他一眼,丢下削木头的短刀,也拿起琉璃珠放在入口。和罗秋鸟手中的那座坛城比起来,无宜手里的中规中矩得多,也简单得多,只有几个细看就能看到大概所在的机关,但对于剑匠来说,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她深深地蹙着眉看了看两个坛城,然后无可奈何地深深呼出一口气,把那把短刀拍在桌上。“我还是觉得不公平,”她说,“不过愿赌服输。”“不必特别忧心,”罗秋鸟把两人的坛城交换,“我备了发作很快的药。”他当然收获了眼前这位年轻的领袖的冷眼。无宜小心地把那副坛城拖到眼前,轻轻向前倾斜木盒,随即琉璃珠碌碌地向前滚动起来。最外围的巷道是方形,四角都有反射机关,稍一沾到就会被弹回原来的位置,她屏息静气地转动着盒子,那之中的琉璃珠与木片仿佛在她眼中扩张开来。这不是十寸见方的小小玩具,这仿佛真的是一座城池,四角角楼上埋伏着张弓的控弦士,四方门已经被守军设计好了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