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傻!……好吧我傻,我最傻了,明明穿了身好衣服给你看,结果变成穿了好衣服滚蛋……”他哼哼唧唧地坐起来,站起来,摇着子虚乌有的尾巴坐在她身边。“给你的封赏已经下来了,殿下说你不用做副将,可以直接做将军。我想你要不要留在擎云营呀,以后你做左将军,我做右将军。”嬴寒山折了一根草叶,在手指上绕圈:“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就这么想的……不然,不然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他顿了一下,急急忙忙向回找补:“你要是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就编一个,编一个我能喊你的称呼。我不想再你你我我地叫了,以后你叫我小剑,我也叫你的名字,好不好?”好不好?嬴寒山把手里的草叶捏成环:“名字无所谓。你要是想,我就这么叫你,小……”小……?这个音节没有发出第二部 分。就在一瞬间,嬴寒山骤然起身,两道峨眉刺从袖中甩出,清光直直割破夜幕。整块草皮好像活了一样开始起伏,无数蓝色的花蔓从中升起,那两道清光斩落甩向黎鸣铗的藤蔓,回旋着回到她手中。“……!”黎鸣铗拔剑站了起来。就在远处,十步开外的地方,那些藤蔓缓慢地聚集成一个人形。那个影子瘦削,苍白,黑发和褪色的衣衫好像一只鹤的幽灵。当嬴寒山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时,她听到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呜咽。寒山……寒山……?他踉跄着向前几步,直到嬴寒山做出反应。她抬起峨眉刺,指向那个影子。尔是何人?第300章 虎形现身峨眉刺的锋刃朝向那个夜色里的影子。他站定, 不像是忌惮那把利器,倒像是错愕之下愣住。夜风轻轻地吹开披散的发丝,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那几乎不是个活人, 两颊没有一点血色, 嘴唇灰败, 一双蓝色的眼睛蒙着淡淡的翳, 烧坏了的玻璃似的。还有细小的花藤在他的脖颈,下颌和眼角颤抖,小心翼翼地躲到皮肤下去。那个人定定地看着嬴寒山, 又向前走了两步, 现在只要她抬手轻轻一送, 这把峨眉刺就能从他的胸口透到后心。可这人仍旧无知无觉, 毫不设防地垂着手, 目光垂落在峨眉刺尖端的微光上,又慢慢抬起,对上嬴寒山的视线。就在目光相撞的一刻, 仿佛谁在她耳边吹响了一枚银锭,记忆上嗡地掀开一层尘埃。好熟悉的一张脸。她想。那张脸应该是漂亮的, 即使覆盖着尘土气, 即使憔悴和衰弱抹去了它的颜色,他仍旧像被山洪污泥所埋的银像,月光水一样潺潺地洗净他, 露出昔日的光华来。你来见我,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知道为什么, 这句话突兀地从嬴寒山的脑子里冒出来。“不要。”他的嘴唇翕动着, 没有什么声音,嬴寒山努力分辨才分辨出是这两个字。不要什么?不要杀我?不要动手?可是下一秒, 他的手却缓慢地握上那支直指着他的峨眉刺。锋刃被柔软的皮肤包住,嵌进去,就有暗色的血涌出来。他看起来像不知道痛苦,就这么紧紧地抓着它,一点一点向她靠近,直到它真的快要抵上他的胸口。不要。他说。“不要丢下我……”花藤又长出来,青蓝色的静脉从皮肤下伸展,穿过伤口,开出馥郁的花朵,那些藤蔓小心翼翼地攀上峨眉刺,绕上她的手腕,轻柔得几乎难以感觉到。熟悉感更强烈了,她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个人,也一定曾经被这花藤淅淅索索地环绕着,直到两个人能紧密地拥抱彼此。铮。花藤断在她手腕上,那蓝眼睛的来客神情骤凛,他扭头看向拔出剑的黎鸣铗,剑光在他脸上照出一道银白。“放开她,怪物。”黎鸣铗的手腕在轻轻地颤抖,但不像是恐惧,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月一样的脸,这时嬴寒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张脸是美得古怪的,可怖的,明显不是人类的。任何人看到他都应该感到理智摧折的痛苦。可黎鸣铗看着他,在剑拔出来的一瞬间就跨步到嬴寒山身侧,预备用自己挡住他。那些温顺地爬动着的花藤一瞬间变成了蛇,变成了会嘶嘶尖叫着昂起头颅的东西。那蓝眼睛的来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脖颈突然向着一边歪斜了一个角度,难以计数的藤蔓和花朵从他的肩膀上涌出,尖叫着,撕开地面,甩出碎石和土块。黎鸣铗没有动,他微微昂起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嬴寒山。“我就在这。”黎鸣铗用口型说。那些蛇就随着这句话死去了。花藤凋谢,枯萎,沉入地底,连同那蓝眼睛的客人也倒退几步。他看向黎鸣铗的眼睛不再没有神采没有感情,那双眼睛里氤氲满了痛苦,嫉妒,恨意,和越来越明显的绝望。“寒山……”“寒山。”伴随着这呢喃,他的身影开始凋谢,真的变成了一只死鹤,在几秒内失去羽毛和皮肉,只剩下一些枯萎的花草证明这里曾经有个什么东西来过。当啷。黎鸣铗手里的剑滑了一下,没真掉在地上,他立刻又接住了它。小将军倒退一步坐倒在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