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卢睁大眼睛,一时间失语。“对!”她说,“对……?但这话不应该是我说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没有想到这件事,而你恰好提醒了我呢?”嬴寒山眨眨眼,没有说话,图卢也慢慢掐断了这个疑问。如果她没有想到这件事,就不会一个人缩在火堆边喝闷酒,她与嬴寒山都是领袖,一者能想到的,另一者也应该能想到。她蜷起膝盖,趴了回去。“但是今年冬天,乌兰古部至少会死三分之一的人。”以往准备充足尚且不能避免伤亡,这个冬天只会比以往更惨烈。她可以成为草原之主,但代价是三分之一部民的生命。那之后或许乌兰古部会过得更好,所有部民都可以豢养奴隶,恢复曾经乌兰古在草原上的地位。各个部族会因此联合起来,甚至有机会冲破防线来到中原北部。但是,三分之一的亲人死去,真的值得吗?他们没法举手表决谁该死谁不该死,活下来的人能得到更多,但死去的人一无所有。“我……并不适合做王。”图卢平和地说。“或许王要对自己的家人更坏一些,对被自己统治的人更好一点。但我做不到,对我来说,乌兰古部就是一切。每一个人的命都比草原主人的名号更珍贵。”她慢慢伸手,抓住了嬴寒山伸出的那只手。“我难道要叫你主人吗。”图卢问。“叫将军就可以。”嬴寒山说。于是,那头已经失去形体,只剩下一双黯淡星辰一样眼睛的雪青色巨狼,就这样深深望了一眼天幕上模糊不清的星辰,在夜色中消散了。倒反天罡,礼崩乐坏!嬴长史对自家阿姊兼大将军使用乌鸦坐飞机!从十里城东打到了十里城西!乌兰古部的迁徙需要一段时间,嬴寒山先动身替她们开道,在十里城做好接收整个部族需要的准备。被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对嬴寒山一趟出去直接拽了个部族回来表示震撼。“当年姨妈就是这么捡走我的!”林孖很骄傲地炫耀,没人搭理他。“全都给我起来加班。”乌观鹭重新安排了工作,大家不想理也得理她。鱼其微不说话,头顶隐隐约约有一行“这么压榨实习生是对的吗我要劳动仲裁”的滚动横条。只有嬴鸦鸦,在看到嬴寒山的第一眼一头撞了上去。“阿姊!阿姊不是说十日就回来吗!不回来也一定先送信回来吗!”自从叶蔓那个身份展露出来之后,嬴鸦鸦就很少这么小女儿态了,或许是嬴寒山这次又一去两三千里勾起了她曾经的什么记忆,嬴鸦鸦一头撞上来就伸手抱,抱不解气就开始咬。“在阿姊走的这段时间,第五煜手下人的活动变频繁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嬴鸦鸦在书房找了块地方开始给嬴寒山梳理最近的事情。她不知道第五煜去了天漏,下意识认为是这条狐狸想要前往西边对嬴寒山不利。嬴寒山也就暂时含糊过去可能第五煜早就已经到了的事情,只是接着往下问还有什么。“还有,无家人来过一次,送来了最近的看远处的那种镜子,他们又把百步弓改一版,现在似乎能射得更远。还有就是陈恪……”嬴鸦鸦的话没说完,一阵敲窗的急促声响打断了二人。嬴寒山打开书房的窗户,看到李烝的脸。“神仙姊!您能现在赶紧去一趟吗?”他说。“那个草原来的部族,刚刚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和人起了冲突,立刻就要走。” 嬴寒山抬手示意他打住,倒带:“和谁起了冲突?”少年眨眨眼睛,眼睛鼻子为难地皱在了一起。“裴……裴刺史。”第279章 宣誓效忠大与小是相对的。把一百枚珠子盛在金斛里, 那金斛就满满当当,显得这一百好像是个很大的数字。把一百枚珠子撒在沙滩上,它们就零零散散, 走几百步也不一定看得到一颗。十里城现在就是这盏金斛。乌兰古部没有全部迁移到十里城, 只是把老弱护送了进来, 年轻人们还在荒野上扎寨。图卢带着十来个亲随进城, 看起来原本是来交涉接洽的。现在应该不是,把手按在佩刀上的姿势不像接洽。嬴寒山拨拉开还在发傻的城吏,没急着过去, 先把拎在手里这人翻了个面, 问他发生了什么。这倒霉货本来已经吓得可以, 一翻面看到大将军正和善地对自己笑, 三魂出去了两魂三又四分之一。一开始没事的。他磕磕巴巴地说。图卢一开始确实没什么事。她把人带进来, 找到了等着接人的官吏,大家该登记登记,该造册造册, 直到不知道哪个弱智突然提了一句这些文书要不要给裴刺史送一份。裴刺史是谁?图卢靠着墙站在一边,笑眯眯地问。“裴刺史就是朝廷封的官, 原本是管臧州, 现在是管臧沉两州了。”图卢还是笑眯眯的,一枚用马鬃系着尾巴的错金刀在她手指上攸过来攸过去。“那他和嬴将军谁大呀。”那回话的人卡住了,他发现除了面前这个手里玩着古钱的女首领, 乌兰古部其他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说呀。谁大?”文武平行长官的弊端就是这样,那人阿巴阿巴半天没阿巴明白, 图卢一甩袖子拉了人就走。草原部族内部无条件的团结和服从强有力地显现出来, 就像一群大雁,哨雁叫一声就全都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