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十足骄傲的女孩,不能忍受被灭族仇人施予的分毫恩情,他是理顺了一切,所以感到不快吗?“我没有!”这句话说出来得快极了,裴纪堂直起后背,眼睛也睁大了,他望着她,好像后面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口,又被咬断吞下去,“……我怎么有资格怨怼你。”“那你就是怕我怨怼你。”嬴鸦鸦点点头。“之前我刚刚被阿姊从追杀中救下,父兄新丧,几乎听不得裴这个姓氏,所以才会这么对你。现在想来,你与裴厚之根本没有什么干系,你不受这姓氏的便利,也就不该背上它内藏的罪责,那时如此待你,是我错了。”“所以,能如常待我了吗?”她一手撑住桌子,微微前倾身体,等着裴纪堂的回答。后者却匆匆站起身来,衣袖险些翻倒桌上的棋。“鸦鸦,”他低声叫了一句她的名字,“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务……”站下!黑翅膀的小鸟儿很不高兴地抖起羽毛,嬴鸦鸦从坐处跳起来,一手抓上他的衣袖,裴纪堂猝不及防被拉住,险些失去平衡。他踉跄两步坐回原位,嬴鸦鸦也因为来不及松手而倾向一侧。裴纪堂扶住她,自己倒像是被她按在了地上一样。“你说清楚。”她说,“天下那么多裴姓我恨不过来的,之前是我小孩子脾气迁怒,我确实对你没有恨,这件事我要说清楚,你若是对我有怨,这件事你也要对我讲明白。我叶家人坦坦荡荡,恩怨分明,不愿意与身边人打哑谜。”“所以,到底为什么啊!”裴纪堂抬起一只手挡住她的目光,想要从她紧抓着她肩膀的手下挣脱出来。嬴鸦鸦蹙着眉就是不放,有一声叹息从举起的那只手后传来。“……我该如何说呢。”裴纪堂颓然垂下手,他抬眼,在那双贵重宝石般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无所适从。“……我,爱慕于你。”第253章 心悦卿兮我爱慕于你, 我心悦你,再含蓄一点,山有木兮木有枝。这句话不应该用这个语气说出来。裴纪堂说完这话的瞬间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好像知道自己搞砸了。他说得一点也不缱绻, 简直像是个被拿住了手腕的贼, 不得不招供自己偷了什么。但是不要紧, 因为被表白的那一位比他还失态。嬴鸦鸦唰地一声飞了起来,扑闪着子虚乌有的翅膀倒退几步,背靠墙站好了。“你说什么?”她飞快地眨眨眼睛, 再眨眨眼睛。“我爱慕于你, ”裴纪堂说, 他努力清了清嗓子,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 诚恳些,“抱歉,贸然说这个, 惊吓到你……”“不是吓不吓我的事情啊!”嬴鸦鸦失声叫了出来,“毒誓!毒誓啊刺史!”裴纪堂的表情稍微放松下来了。“无妨。”他坐直, 温和地说。“是, 我知道无妨,那个誓言不作数,但是, 但是你……”嬴鸦鸦用力地往回找补,却看到裴纪堂摇摇头。“就算应验也无妨。”嬴鸦鸦傻了。 她就算被吓到, 也不会花容失色地惊叫或者逃走, 这位小长史默默地回到了棋盘另一端,坐下, 沉默地盯着横横竖竖上的黑白士兵。“你喜欢我。”她说。“是。”裴纪堂说。“这绝对不对劲!你不是喜欢我!”嬴鸦鸦没什么论据能得出这个结果,她只是下意识这样喊出来了。喊完她就生出一点微弱的悔意,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裴纪堂,又把眼光转开。“你今年二十有七。”她说。裴纪堂哽了一下,嗫嚅着,没说出什么来。是的,他二十七岁了,大了嬴鸦鸦很大一截。虽然奉承他的人还会说一句裴刺史青年才俊,作为一位三品大员他也与老不沾边……可他毕竟二十七岁了。眼前的嬴鸦鸦能骄傲地抬着下颌自称一句少女,他和少年沾边吗?战时最吃紧的时候他鬓边甚至有了几根白发!这么想着,他悚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你二十七岁了……你之前,就没有过一次婚约吗?”哎?裴纪堂感觉自己绊了个空,一跟头摔进了什么裂缝里、她想问的是这个吗?嬴鸦鸦的表情很认真:“我今年十九,遭逢祸患那年十四岁,我没有婚约是因为叶家以我婚事奇货可居,不愿轻易定下。你也没有婚约吗?”“……你也,被居了吗?”裴纪堂啊了一声。“……居了。”“我十五失恃,守孝居丧三年,十九失怙,二十二岁……遇到你。”嬴鸦鸦好像吞了一把棋子一样,噎住。她脸色涨红地站起来,用力把并不存在的那一把棋子吞下去,声音变弱:“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裴纪堂宽慰地对她笑了一下,两个人随即一起陷入沉默。这件事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她嬴鸦鸦难道能拾掇出来一对囫囵爹妈吗?不要说他们俩,整个淡河府有哪个能拾掇出来的?不能细想,细想实在是惨得令人发指。“你没有婚约……”她念叨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对,“你没有婚约,但是你不一定是喜欢我。你看,我们已经共事了四五个年头,你习惯了我的存在,我们做事的步调又相差不大,因为这个,你误会了你爱慕于我。”